老屋所在的那一片居民区就要拆了,我想这是最后一次来到这所留存有许多童年记忆的屋子里了。在厨房的柴草堆里,我又见到了那只堆积了许多灰尘的石臼,不禁默默地伫立了好久。记忆中,母亲捣臼时铿锵的“咚咚”声仿佛又在耳边响了起来,眼前就浮现出当年母亲舂谷时的温馨情景。
那时,几乎每天吃过晚饭后,母亲都会从柜里舀出一畚箕稻谷,倒进屋角的石臼里,再搬出粗粗的舂棒,坐在矮凳上舂起谷来。我们一家六口人吃的米,全靠人工舂谷,往往舂上半天稻谷,筛出来的米却只够全家人吃上一两天。因此,母亲三天两头便要舂谷,尤其是冬天的夜晚,破旧的厨房里灌着寒风,母亲弯着腰紧握着舂棒费力地舂着。她那冻得开裂的手受力后更是疼得钻心了,常常不由自主地发出“哎呀”的声音。每当听到这揪心的呻吟,正在做作业的我眼里立时溢满了泪水。
母亲听到我的呜咽声,就放下舂棒把我搂在怀里,边替我拭去泪水边说着:“孩子,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妈就是再苦再累也情愿。”常常当我半夜里醒来时,还能听到厨房里传来沉重的捣臼声。
每次吃饭时,母亲总是从稀得不能再稀的粥锅里捞出米粒,分给我们兄妹几个吃。她自己只盛一碗米汤,就着咸菜吃。这时的我们,都懂事地争着从自己的小碗中拨出一些米粒给母亲。可母亲哪里肯要,她噙着泪花,左哄右劝地让我们吃下去。
后来,村里建起了粮食加工厂。但母亲为了省下钱来供我们兄妹读书,连一百斤稻谷只需几毛钱的加工费也舍不得花。一到晚上,母亲仍然不顾白天的辛劳,佝偻着日渐衰弱的身躯坐在石臼前,舂那怎么也舂不完的谷。
在我走上工作岗位的那一年,母亲赶了十几里坑坑洼洼的土路来镇上看我。她知道我爱吃舂的米,特意花了一星期舂了一袋白白的大米,扛在肩上走到我的单位。看着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母亲,我心里直发酸:“妈,镇上粮店有米卖,您何必要跑这么大老远的路呢?”母亲说:“孩子,还是自家舂的米香啊!”
如今,母亲已年逾花甲,现在的日子也不用再舂谷了。然而,每当她捣臼的身影以及那捣臼声浮上心头时,我总是长长地沉浸在母亲爱的温暖中。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