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声喧嚣的小区广场,总有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旁若无人地吹着萨克斯,神情专注又深情,在他投入的微妙表情里,仿佛有着人生的起起伏伏,悲欢离合。
每天黄昏时分,我都能捕捉到这个身影。这个男人,身材很瘦,完全没有中年人发福的迹象,来到广场时步履轻松,在离车库很近的角落里,放下背包,拿起萨克斯,再掏出一块棉布手帕精心擦拭几下,放在嘴边调调音,就开始吹起来。
说真的,他吹得很是一般,总是吹不太完整,流畅程度也不太行,但是表情却十分丰富。就这样的水平,他却一直在吹,仿佛是在练习,从各种迹象表明,他应该完全没有人指导,或者说,他只是在吹,吹他心中的曲子!
他在小区的广场,已经吹了很久了。我很佩服他,他怎么可以做到全然不在乎自己吹萨克斯的水平,而日复一日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
有一次,我去政务大厅办事,在嘈杂的人群中,被小小窗口里一个瘦削的身形所吸引,那清澈且饱含深情的眼神,不正是小区那个吹萨克斯的男人吗?我把我的信息递过去,他一眼看到了我家的地址,不禁含笑地说:“咱俩一个小区啊!”
我点头称:“对啊!”
“那你应该认识我啊,我在咱们小区总吹萨克斯啊!”
他开玩笑地自我调侃起来,一时间听过他吹萨克斯的人,都开始主动和他闲聊起来。
后来,我在小区广场又遇见他,忍不住和他攀谈起来。他说,吹萨克斯是他从小的爱好,可小时候条件不允许,买个萨克斯都买不起,现在条件允许了,生活又太忙碌。“做窗口服务最是熬人,‘流水的顾客,铁打的牢笼’,磨砺着人的心性!但是,下了班,能吹一吹萨克斯,让麻木的心醒一醒,会让人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熬,生活才有乐趣!”
让心醒一醒!我听着他的话,觉得说得太好了!心醒着,哪怕在烟火缭绕的生活里,只醒一会儿,也会觉得日复一日的生活,有了如同吃到甜点般的开心。
记得有一次,我领女儿去图书馆,起得早了,图书馆还没有开门。女儿就指着图书馆门口的一株牵牛花说:“花儿都醒了,为什么图书馆在睡觉啊?”又指着狗尾草说:“草儿都醒了,为什么图书馆在睡觉啊?”我不禁被女儿的话逗笑了。我说:“你虽然醒了,但图书馆里书中的公主啊,王子啊,都才从睡梦中赶来!你得给它们点准备的时间才行啊!”
女儿却很不服气,撅起嘴说:“可醒着,不需要准备啊!”
是的,醒着,是不需要准备的。只要我们对这个世界有期待,有爱,心就会醒着,就会醒来。
心醒来,花才会开。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说:“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发现花未眠,我大吃一惊。有葫芦花和夜来香,也有牵牛花和合欢花,这些花差不多都是昼夜绽放的。花在夜间是不眠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即便如此,如果我们没有一颗看花开的心,我们的夜晚又怎么可能有葫芦花与夜来香,更不会有牵牛花与合欢花了!
让心醒一会儿,去看江河奔流；让心醒一会儿,去看曼妙星河；让心醒一会儿,去看林深幽潭。
高玉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