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鸟市场,我听到各种鸟鸣,叫声混杂,此起彼伏,叫得互不相让。有两只虎皮鹦鹉,公母搭配,叫得欢,非常得意,自在快活。听卖鸟的人说,它们是对情侣鸟,你细心看,静心听,感受着,体会着,就了解它们的习性,听懂它们的鸟语。我把那对鹦鹉买回家,每天清晨,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时,鹦鹉就醒来,迫不及待地附和着叫,就像对歌。那雄鹦鹉,引吭高歌,清脆嘹亮;雌鹦鹉低调婉转,沉郁附和。叫了好长时间,在夫妻俩的一唱一和里,鸟儿们认输,先后败退而走。
记得有一次,我在乡村老樟树下,看见两只灰色鸟儿,叫声尖锐,异常凄厉,它们煽动着愤怒的翅膀,追赶着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旋。仔细看后,才知道那老鹰,在抢食灰鸟窝中的幼鸟。那两只灰鸟,比老鹰小一半,可是没有胆怯,直到把老鹰赶走,才偃旗息鼓,罢休后飞抵鸟巢。
童年时,老家老屋边,有棵梧桐树,很高很大,有成群的鸟儿,常常欢快地在树上开音乐会,叫声好听,让人心花怒放。可是后来,梧桐树被砍了,那清脆的鸟声,也就没有了,让我痛苦了好多天,至今仍然心怀惆怅。
我听鸟语时,想到鸟语的文字解释,就是鸟鸣声。在《后汉书·蔡邕传》里说:“昔伯翳综声於鸟语,葛卢辩音於鸣牛。”宋代梅尧臣的《和欧阳永叔“啼鸟”十八韵》里写道:“君今山郡日无事,静听鸟语如交争”,那诗里的静听鸟语,让我很想躺在吊床上,走在竹林间,站在大树下,认真地听,安静地听,清闲惬意,滋味美好。
有位文友告诉我,《诗经》有三百零五篇,竟然有七十六处写到鸟,那鸟儿有三十三种,各种鸟的叫声,也写得出神入化。其中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是爱情鸟,叫得几千年若梦,让人心醉。听到了燕子在叫,“泣涕如雨”,让人回味无穷,仿佛看见“燕燕于飞,颉之颃之”。还听到喜鹊三二成对,在掐枝衔草,搭建新窝,叫得也欢,“仰鸣则晴,俯鸣则雨,人闻其声则喜”,多生动,多美好,多么情趣盎然,充满人情烟雨的味道。听到黄鸟在灌木丛中,“其鸣喈喈”,惟妙惟肖。听到了野鸡在飞,“下上其音”,雉声荡漾。听到鸿雁在空中翱翔,“哀鸣嗷嗷”,绵延千里,也绵延千古。听到沼泽深处的鹤鸣,惊天长叫,真是“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在《诗经》里,这些鸟语,将三千年的华夏之野,人文留香,天地鸟唱,灵魂迷醉。
听人说,山多鸟多,“鸟鸣山更幽”,那山里的鸟鸣更静幽,有着古典的意味,古典的美。就像印度诗人泰戈尔的《飞鸟集》,藏在了《草叶集》里,伴着鸟鸣声声,优美的文字,像鸟鸣声掺和着山谷回音,清波荡漾,让人沉醉,内心渴望,生机盎然。
有位朋友喜爱画画,擅长摄影。他的绘画作品,常画鸟鸣之态,构图精细,妙趣横生,那鸟在叫,叫得呼之欲出。他的摄影,镜头里多有鸟儿,叫的神态,极有情感,有灵动之美,也有妙然之趣。他曾看着他的作品,得意地说,借鸟鸣声声,洗洗心扉,那鸟语是蓝色的梦,也是绿色的绸,在艺术的情境里,婉转穿行,密密匝匝,缠在树枝间,绘于天地间,人心里。
我曾在草原上,看牧人躺在半山坡,晒着太阳听鸟语,鸟儿们啾啾唧唧,时而高声,时而低语,老鹰在空中盘旋而过,让人心情豁然开朗,想飞也飞不起来。我还曾在寺院里小坐,闻着佛堂里的薰香,听几只鸟儿在叫,似梵音,若妙曲,清丽幽寂,声声催人心软,听得欲罢不能。我想,雅茶箴言,闲钓日月,静听鸟语,笑看烟波,心观涛声,那是何等雅茶文化,若兰心境。那感悟,好像三生菩提,在一脸回眸的瞬间,让我看到希望,有了微笑,身心漫步云端,一心自醉,痴迷天涯。那闲钓的,是静听鸟语的心动,像我涉水而来,守候花期,瞧着时光停了下来,我的脚步和身心,也似乎停了下来。
静听鸟语,那声音渗透心房,进入血脉,让我漂泊的灵魂,听见青苍的风景,归宿的梦。
鲍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