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春风迎面而来,变得柔软的时候,榆钱就已悄悄地在枝头笑弯了腰。
在皑皑白雪三千里的冬天禁锢之下的人们,终于又精神抖擞起来。一个篮子,一根绑着割刀的长木杆,就成了人们采摘榆钱的最佳“武器”。若是,遇到个子瘦削又稍微灵活点儿的人,还没到树下他就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并作一步,脚一蹬,手一使劲儿,就飞快爬到了树上。等你回过头来,却发现他手里早已摘了好几串儿憨态可掬的榆钱了。
这种采摘榆钱的场面,在每年的春天,几乎就像我们每个月会定期赶一场大集一样地流行起来。
的确,趁着春光正好,怎能不如同赶时髦似的去摘一些榆钱呢?
“榆钱”这个名字,不知道是谁给取的,真的太形象了。榆树的叶子还未完全生长出来,榆钱就一串串地挂在枝头了。其实,仔细看,才知道那是榆树在长叶子的时候,悄悄开出的花朵,它们先在枝丫间生个小荚,荚微嫩,形似铜钱。等那些小荚一片一片嘟嘟囔囔地累起来,就有了一串串随风摆动的圆形的“铜钱”了。不过,榆钱的个头要比铜钱小一些,但颜色却比铜钱好看,是一种醉人的金黄,有时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宛若一条条垂下来的金瀑布。
想来,榆钱这种树木定是见过诸多大世面的,它也和人们一样受过诸多苦楚。小时候,奶奶告诉我:“春天要吃榆钱,这样一年才会有‘余钱’。”当然,这种谐音其实是农村人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
我老家所在的村子就叫榆树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我们当地遍布着诸多榆树的身影有关。但大家的的确确就一直这么叫着,而且叫得格外亲切,仿佛每一棵榆树都是一棵幸运树。
在我很小的时候,并不知道屋前屋后的那些树叫榆树。只觉得,它们高大繁茂,枝丫盘虬卧龙,延伸着的枝丫如迷宫一样地纵横交错,连接着另外的世界。但春天的时候,它们的样子的确很好看:一簇簇亮晶晶的嫩黄,在风中翩翩起舞,淡淡的清香,时有时无地钻进我的鼻孔,对我戏谑一番。
对于小孩儿们来说,遇见美好的东西,总想着要如何占有,而不懂得远远观看和欣赏,我那时也不例外。通常,趁着大人不注意,我就偷偷地从屋后的高坡,爬到房顶,只为了采摘几串儿榆钱。只是觉得好看,所以,甘愿倾倒于那一抹招摇的金黄。但那时也没少因此挨骂,甚至挨打,大人出于不放心,也只好拿着手里的黄荆条子,然后一通“武力教育”。
采摘榆钱,就得趁早,因为属于榆钱的花开和期限也就只有短短那么几天。有时,碰上天公不作美,连续几天阴雨绵绵。到那时,榆钱不是面貌窘迫、七零八落地挂在枝头,就是被雨打风吹得落在地上颓败不堪。
摘下来的榆钱,用水清洗一番,其实是可以直接丢进嘴巴里生吃的。生榆钱的味道是一种带着汁水的清甜,牙齿咀嚼的时候能够尝到草木的原味。但大多时候,榆钱不是被用来做蒸饼,就是被当做炒肉时的一种配菜,或者就干脆敲两枚鸡蛋、放几丝葱花,烧一道简单的榆钱汤。
在美味的制作方面,母亲的手艺无疑是家中一绝。只见,她将榆钱放置于倒有清水的盆里,熟练地清洗,有条不紊地挑选,轻巧地沥干水分,然后撒上盐巴再均匀地糊上面粉,捏成饼状,最后轻松地放入蒸屉。这一番流程下来,通常身上也十分暖和,可以有足够的力量抵御外面寒冷的天气。
我有时看着母亲那熟练的操作,觉得她就像一位生活的艺术家,各种食材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块块美玉,经过她的慧心巧手一番打磨和点缀,就无一不是一件件令人称赞的艺术品。榆钱蒸饼,色、香、味俱全,香味之中还带着川渝地区独有的麻辣,怎能不让人胃口大增呢?有滋有味的美食,可谓真的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派悠然,一气呵成。
那时候的人们,仿佛有着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通常,只要村子里有一家的炊烟袅袅升起,大伙儿也如约而同似的纷纷烧起柴火。炊烟,从瓦片的缝隙中冒出来,如白雾一样地荡漾开来,在飘飞,在招摇,就连软软的风里,也流溢着饭菜的香味。一日三餐,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带着一种庄严肃穆的仪式感。
等饭好之时,家里一片欢声笑语,家外面也能隐隐约约地传来邻居聊家常的声音。一人端一个粗大的搪瓷碗,碗里满满地盛着饭菜。也不用注意那么多细节,大口大口地吃,这才是对味蕾最好的馈赠。那时,一个村子,在饭点时,几乎都弥漫着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油汪汪的烟火气。
又一个春天来临,怎能不与榆钱来一场曼妙的约会呢?
管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