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间,春天最常见的花卉是杏花、桃花、梨花、油菜花。
在我的故乡,最早开花的是杏花。所有落过叶子的树都还灰蒙蒙的,但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一两朵杏花冒出来。那种粉的、淡红的花朵,即便很少,也让人眼前一亮,因为它们与大片树丛的颜色对比太强烈了。
也许是开得较早的缘故,杏花很小,仿佛也是很小心,仔细地凝视早开的那一粒粒细小的花儿,猛一看似乎没有什么水分,看着杏花,我有时候会联想起少女的粉脸、发辫。杏花是什么颜色?或云红或云白,实际上杏花是变色花,刚绽开时是红色,逐渐变淡,转粉色,最后变成白色。红时灿若朝霞,白时洁如雪花,不管是红是白,蜂飞蝶舞,阳光招摇,平添了春意的热闹。
故乡的杏树林,是整个村庄中最美丽的地方。寒暑交替,四季轮回,那个杏花绽放的春天,成为了记忆中永恒的美好。盛开时的杏花,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占尽春风。丛丛杏花树枝头上压满了倾情开放的花朵,如团团白雪,枝桠下是欲放的蓓蕾,似点点朱红,斗艳争奇,云蒸霞蔚。登高举目环望,一树一树喷香的杏花相拥相融,互衬互映,整个村庄像是被一团团、一簇簇的粉色烟雾所笼罩,朦胧、迷离、如梦如幻。
让我百听不厌的,还有飞舞在我家院内的那棵老杏树上的各种鸟儿的欢唱。在红白相间、耀眼夺目的簇簇杏花中,小蜜蜂们在花蕊中开怀吸吮,蝶儿们在枝上翩跹起舞,小麻雀、小燕子穿梭往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也时不时过来参与合唱。整个院子在沸腾着,好一支群鸟的狂欢金曲。
春日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时见一束娇红的杏花斜斜地从一户院子的黄土墙头微微露出了粉红娇嫩的容颜,像满含笑意的羞涩的少女的脸,再现了“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意境,让整个春天变得分外美好。古往今来,杏花是守村花,家常花,内敛、懂事。即便“一枝红杏出墙来”,它的心也没走远,在墙外探头探脑地替主人看家呢。
最难忘的是那雨天,杏花烂漫的时节,每当走过那烟雾萦绕的杏树下,心中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连绵的春雨,会让赏花的人,心境也潮湿起来;欲滴的羞红,会让寻花的人,情感也怜惜起来。
那一树杏花,开在春风里;这一树,开在诗行中。“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只一“闹”字便将春天的热烈铺展开来。可见,杏花是春天的宠儿,杏花开的时候,春天便到了。“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春天的小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下得沾衣欲湿而不知,吹面不寒的春风带来缕缕花香,点点滴滴沁人心脾。读到放翁“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眼前幻化的是那穿着蓝地白印花布或白地蓝印花布衣服的纤纤少女,迤逦走在青石板的小巷里,深巷卖花的曼妙之姿。
浅浅晨雾里,晶莹的露水缀满了枝头杏花。沐浴在春光里,嗅着杏花的幽香,便鲜活了一个诗意的春天,满眼都是盎然春意。春色盈野,枝枝翠英。我不知道村庄外田头的那棵杏树是谁栽的,只知道年年春光日,一树树杏花,莹亮了整个乡野,守卫着村庄的清宁。杏花疏影春消息,在一朵杏花里赏春光,在一滴春雨中赏春色,杏花微寒,柳色凄迷,春光无限。有了一树杏花,四野八荒也多了几分温情与诗意;有了一树杏花,村庄也被满树怒放的杏花,装入了出尘绝世的美丽时光中。
写到这里,脑海早又叠印出故乡的老屋,童年时候欢畅的笑语,无拘无束的孩提岁月,记忆的底片清晰映现,一院春色半院花。
故乡的那片杏花啊,我心中的梦!
耿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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