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映秋发觉张光明挺小气,为一句不经意的玩笑,搞出那么大动静来。
也不知道白映秋搭错了哪条神经,突然没头没脑地对张光明咆哮了一句,你能不能正儿八经地像个男人?
白映秋话音刚落,张光明整个人瞬时愣住了,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插入了张光明的心脏。几乎那么一瞬间,张光明听见心脏碎裂的声音。那声音沉沉的,像一记闷雷。
当眼光落在足球场那幅巨幅征兵海报上时,张光明整个人瞬时就又仿佛沐浴在了春风里。军营!对,就是军营!张光明要把自己变成一个阳刚、坚韧、钢铁般的男人,再也没有比军营更合适的载体了。
几乎不作任何犹豫,张光明就到学校保卫处报了名。
顺利通过初检初审、体检政考和走访调查等环节,张光明披红戴花地坐上了专列。靠在车窗上,张光明望见白映秋追着火车跑了很长一段路。张光明内心五味杂陈,有一丝离别的伤感又夹带着报复般的快感。
火车一路向北,穿越大巴山到达宝鸡后,扭头转向西行,河西走廊、祁连雪峰、丝绸古道、嘉峪关、星星峡、巍巍天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领略祖国的壮美山河,张光明内心不禁被自豪感填满。这不正是自己内心一直渴望的诗和远方么?张光明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的伤口开始愈合,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
新兵下连,张光明被分到了距离边境线不足百里的连队。连队中士李子华告诉张光明,连队的职责是守护18号界碑。李子华还说,可别小看一块小小的界碑,它宣示着祖国的主权,守护界碑就是军人的使命和荣光。
李子华说这些话时,张光明对界碑的理解还很模糊。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张光明听了越来越多关于戍边军人以及边民守护18号界碑的故事,18号界碑在他的心底就越发神圣起来。
李子华多次参加过联合武装巡逻。他告诉张光明,当迎着刺骨寒风,穿越山谷、冰河、雪原,终于抵达18号界碑,看到刻有“中国”两个大字的界碑,那一瞬间他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他热切地抚摸着界碑,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亲人一般。那一刻,他强烈地感受到他和祖国心心相印,他的脚下就是无比伟大的祖国。李子华还说,只有站在界碑跟前,你才能有这样的感觉。
张光明还认识了一个老边民。老边民已经八十多岁。新中国成立那年,老边民刚十三岁。从那时开始,老边民就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守边,已经守了将近七十年。那天在哨所,老人告诉张光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会一直守护18号界碑,要是不在了,就让他的儿女继续守护18号界碑。说到18号界碑时,原本消瘦得有些佝偻的老人瞬时挺直了腰板,眼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些故事,让张光明热血沸腾,他恨不得立即就加入巡逻队伍,恨不得就站在18号界碑跟前。但作为新兵,张光明还不能参加巡逻队伍,他得先通过三个月的适应期训练才能参加联合武装巡逻。
三个月适应期训练结束后,张光明终于可以参加联合武装巡逻了,他第一时间报了名。按照连队以老带新的惯例,连队安排了李子华带张光明。当巡逻车驰骋在蜿蜒的边防公路上,望着窗外远处云雾缭绕的边境山峦,张光明不禁想起了白映秋。刚下到连队那时,白映秋曾苦苦哀求张光明回心转意,甚至给张光明下了最后通牒,在她和当兵之间张光明只能选一个。张光明不作回复,心底苦涩得很,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巡逻车在一个山头停了下来。18号界碑就在山头的另一边,巡逻车开不过去,剩下的路,张光明和李子华就只能步行过去。实际上并没有路,半人高的积雪已经把路给抹掉了,一脚下去,积雪就淹没到了大腿根。张光明和李子华用背包绳把他们系在了一起,然后手拉着手,一步步艰难地往山上腾挪。
凌厉的山风从张光明的耳畔呼啸而过,他的手脚麻木了,身体开始不听使唤起来。李子华提议张光明歇一歇,张光明倔强地说,不,不能歇。
再艰难的路,我也会坚定地走到底。张光明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终于,18号界碑出现在了视线里。果然如李子华所说,那一刻,泪水模糊了张光明的双眼。
张光明笔直地站在18号界碑前,让李子华帮忙拍了全身照。张光明挑出一张最满意的照片,在照片右下角添加了一行字:我站立的脚下,就是我伟大的祖国。张光明把照片发给了白映秋,然后立正,“啪”地向18号界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苏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