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贾平凹赶会

从童年起，我就开始赶会了。十里八乡的人，步行的、骑车的、坐车的，甩开一路的黄尘，奔赴唱戏的村子。

在城市赶会，我是极少的，随人到过北京的龙潭，不同肤色的人种闪耀着，繁荣昌盛的景象从中悦显。在煤都神木，我有两次是难忘的，一次是陪刚换牙的小女儿，一次是陪大名人贾平凹。同登二郎山，因了我是文学的痴迷者，他赶会的点滴，映照在我心里。

贾平凹要来神木的消息不胫而走，读者们提早网购来他的作品，有的把书店他的著作一抢而空，更多人想将收藏的集子“面世”，请他签名。

出席文联座谈会、文旅节开幕式、文学颁奖仪式后，贾平凹一行就前往西津寺了，我有幸做了陪同。车行神盘路，没有午休的他，只眯了一会儿，跳跃着的视线，沾一点湿气，美景在他心中繁衍着。

想给养育我的陕北神木，多留些贾平凹的印迹，我们没有走来时路，从神马路绕行，在石壁“神印”下，轻风邀我们合影。远远地看见乔庄村，我想，贾平凹是经过我的故乡的，感觉那些老榆树，也精神了许多。

在滨河路南段，车子停下来，小憩一会儿，贾平凹是少不了抽烟的。我说：“贾主席，咱们去石峁，‘大部队’还在等着呢，咱在那儿会合了。”他弹了弹烟灰：“在你们那个大剧院，不是都会合过了嘛！”我一下紧张起来：“今天的主要行程是石峁，你们不去，我交代不了啦！”他迟疑了片刻说：“咱们去了还是不去？”省作协党组书记齐雅丽接上说：“今天迟了，太远了，一下回不来。”太白社总编韩霁虹着急了：“贾主席太累了，让回去休息吧！”我等贾平凹发话。

我想起贾平凹在前一天晚上问我，神木有个西什么寺。我说西津寺，在黄河岸边。他说那咱去一下。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神木市委办主任赵益问我们在哪了？我说：“在二郎山桥头不远处，正歇着，准备走了。”他问：“你们去哪呢？”我说：“他们要回房休息，我想请他们赶会。”

我指了指二郎山，问贾平凹想不想去赶会，他问今天初几了。我说：“四月初八，一个重要的日子，你知道的……”他一下就动心了：“那咱去一趟吧！”

车拐过大桥，仿佛都有了羁绊，人车一律慢下来，像突然间灵妙了，一下子生出了无数双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视线相互交织。老老少少接踵而来，又擦肩而过。在入口处对面，我们停了下来，那里聚集着一片戏迷。

我们又开始挪步了，车高昂着头，唱着《一对对鸳鸯水上漂》，情调满满的。人仿佛是从地下冒出来，黑压压的，走的背的、拉的抱的，一路嬉笑着，仿佛把燥热挤出了路边。在山腰进餐，还是别有风味的，粉皮、碗饦、猪耳、大烩菜、然然菜、炖羊肉……没多久，神木市委的领导也赶了过来，饭桌上，更多的是发展旅游的话题。

在山头的西南侧，是曲折的石阶，黑黢黢的，像浸了墨，一级一级地往上挤，有种悬空的感觉。在彩霞洞，我们一个个抽身出来，就看见古佛洞了，我们都像隐身者，藏于观音堂的身后，心里翻阅着明史。十字镂空的砖栏，戴着青石条纹的帽子，迎来的不仅是和风，不仅是通慧，更多的是文脉意义的相逢。贾平凹倚栏而站，眺望着，从远到近、从高到低、从大到小，感受着神木的发展。他猛然间一问：“哎！那座山叫啥？”一旁有人应答到：“九龙山，高高的，那个是麟宝塔。”贾平凹抬起右手，比划了一下，兴奋地说：“这山势，像个游龙。两座神山，合抱一城，挺聚气的。”

人群中，蠕动出一个扇面式的石阶，贾平凹停了下来，视线在日出的方向，他问：“这个河好宽啊。叫啥河？”我说：“叫窟野河，从伊克昭盟起身，一路情深意长，投入黄河的怀抱。”贾平凹说：“你总是说得诗情画意，梦野这个名字，和这条河有关吗？”我说：“没有，我不会游泳，怎敢‘野’呢？这名字是上高中叫的，想的是广袤的乡土。”杨成林接话说：“神木正在建设能源核心区、生态示范区、综治先行区。生态示范区里，窟野河也是一个重点。”在石刻的九龙治水图前，贾平凹仰头说：“不是说龙多不治水嘛？”我说：“现在都是和谐之龙，飞舞在包容的城市精神里。”二郎神正殿里，我们都有看不见的笑靥，心里的喜悦，脚步会带得更远。一条向北的路，牵出二郎神泉，牵出龙母庙，牵出诸神殿，也牵出挨肩接踵的人们。我们前进不了，就滑出瑞云洞了，在草木绿汪汪的问候中，不舍地下山。

人头攒动着，感觉要把小路挤瘪。我说：“贾主席，今天还早着呢，咱们要不要去一趟食品街？赶会不能受饿呀。”他说：“行嘛。”拐入吴家塔桥，沿着河畔是一条直直的路，到处是商业般的体貌。我说：“西安回民街人多，全是卖吃的，我们这儿的人，也不少啦！”齐雅丽说：“不少不少，这是神木的回民街吧。”招牌一个比一个新奇，一个比一个抢眼，仿佛刚从河里爬上来，湿漉漉的。老北京烤鸭、上海蟹壳黄、广东状元及第粥、重庆棒棒鸡、湖南火宫殿臭豆腐、新疆囊、香港鲜虾云吞面、澳门奇脆猪扒包……不突出地名的，更有夸饰感，味王、香人间、情人味、香你了、恬憩小站、三味吃屋、时光解谗坊……

和登山不同，这里我们走得平整。登山是人群里，汗与汗的交流，而食品街，我们的身体，是味和味的寻找。我一路问着贾平凹：“你喜欢吃什么？”他说：“再看看吧，好的多得很！”直到看见一个有意思的招牌“凉心上”，贾平凹说：“就这吧。”一碗碗凉皮端上来。我问味道怎么样，贾平凹说：“好着呢。”

人更多了，走到尽头，转身时，似乎要挤破夜色，在越来越大的嘈杂声中，心里倒是舒缓了许多。齐刷刷的食品街，突然间窜出一大案工艺品，把大家吸引了，小木雕、小竹雕、小徽章、小玉器，就连古钱币、语录本、连环画也都是小的。贾平凹拿起一个木枕头：“这个多少钱？”货主答：“150。”齐雅丽说：“少点吧。”货主应：“那最低120。”韩霁虹说：“再少点吧。”货主说：“想拿就100，再不能少了……”我还没反应过来，贾平凹就掏出200元，放在摊子上说：“再拿一个。”陪同的作家崔完生、钟丰富也在抢着付钱，我说到神木了，你们是不能掏钱的。

山挤着，人就稠了；人挤着，气氛就浓了。从食品街挤出来，我们望着二郎山，夜色中还是人流如潮，还是热闹不止。

作者：梦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