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塘鱼

家乡在雷州半岛西北部，曾经干旱少雨。村庄大多濒临水塘，傍“塘”而立村，依“塘”而居住，村名大多带有“塘”字。

有水的地方才适合居住。村庄靠近水塘，水塘蓄水，把雨水积蓄起来。干旱时，水塘灌溉庄稼、浇灌作物。

村前有一口大水塘，水面积原有二百多亩。后来，人口增多，社员在水塘四周围垦造田，水面积还有一百多亩。水塘四周是水田，全部种水稻，水稻环绕着水塘，水塘像一面镜子镶嵌在青翠碧绿的稻禾中。

水塘是小孩子的乐园，春水起，水塘储水逐渐多起来。塘水清澈，走进水里感到透骨凉，小孩子到水塘里戏水。夏日炎炎，酷暑难耐，一班小孩子整天泡在水塘里摸田螺、摸蚬仔、踩河蚌，乐也融融。

村民像保护眼睛一样爱护水塘。水塘靠着村庄，生产生活污水绝不倒进水塘。清明后，天气转暖，春暖花开，村集体购买鱼苗投放在水塘里，主要是鲢鱼、鳙鱼、草鱼、青鱼四大家鱼，偶尔还会投放鲤鱼、鲫鱼，野生的斑鱼、塘虱鱼、花腥鱼、泥鳅、白鳝等在鱼塘里自生自长，素有“百年鱼蛋、千年草籽”之说。鲢鱼在鱼塘水域上层活动，吃绿藻等浮游植物；鳙鱼头部较大，俗称“大头鳙”，栖息在水域中上层，吃原生动物、水蚤等浮游动物；草鱼生活在水域中下层，吞食水中植物；青鱼栖息在水域底层，吃螺蛳、蚬和蚌等软体动物。四大家鱼混合养殖充分利用水体、提高饵料原料的利用率，增加鱼的产量。

鱼是自然放养，不投饵料和饲料。村民饲养的鸭子不能进入鱼塘，鸭子在塘里会捕食鱼儿的。鱼是集体财产，任何人不能进入鱼塘捉鱼钓鱼，小孩子也不敢到鱼塘里钓鱼或偷鱼。鱼经过大半年自然生长，膘肥体壮，肉厚嫩白，美味可口。

腊八节后捉塘鱼，过一个幸福、快乐、吉祥、如意的新年，是村中一件大事。捉塘鱼是一项系统工程，预测塘水储量、组织力量戽水、捉鱼、分鱼，环环相扣，不能出差错，其中一个环节出差错，捉塘鱼就搞砸。小孩子蹲守在塘边，玩游戏、看戽水、参与捉鱼、等候分鱼。

预测鱼塘水的储蓄量凭借经验，有的年头雨水充沛，积水多；有的年头干旱，积水少。由储水量组织人力戽水。

村里没有抽水机，依靠人力用戽斗戽水。戽斗是雷州半岛常用捉鱼工具，用竹篾编织而成，形如粪箕，一条长竹竿绑着作手柄。鱼塘戽水，用戽斗一斗一斗地戽，戽干鱼塘里的水少则三五天、多则约十天。鱼塘积水多时，为省时省力，疏浚排水沟排泄部分积水再戽水。戽水需要组织二三十人、轮流分批次进行，每批十多人。每批次戽水约两三个小时休息，另一批次人上阵继续戽水。除夕前一天，鱼塘积水戽至看见鱼影子，停止戽水。

过去，村民家里没有冰箱、冰柜等保鲜电器，鱼留在鱼塘里养着，等到除夕才捉。捉塘鱼，全村男女老幼齐上阵。天刚亮，全村人围在鱼塘周围，鱼塘水干枯可见鱼的影子。二三十个强壮青年齐上阵戽水，依稀看到鱼的身形后，中老年人下到鱼塘，齐心合力在鱼塘中央筑起一条土埂，把鱼塘一分为二，一口鱼塘变为二个鱼塘，鱼塘里的水更少，很快戽干，鱼躺平在鱼塘里。这时，开始捉塘鱼。

捉塘鱼是孩童们最快乐的活动，听到捉塘鱼的吆喝声，围在塘边的孩童们飞快地跳进鱼塘。我年纪小，跟着大人们走进鱼塘捉塘鱼，分享捉塘鱼的乐趣。

人们走进鱼塘，鱼被惊吓翻滚跳跃，拍打着浓稠的塘水，鱼跃人欢。人们排着一行齐头并进，后面放着箩筐装鱼。塘水戽干，鱼集中在塘里混杂在一起，鲢鱼、鳙鱼、草鱼、青鱼、鲫鱼、鲤鱼、斑鱼、塘虱鱼混在一起，相互碰撞，激起阵阵水花。鲢鱼腹部雪白，浮在水面，鱼鳞泛着银光，格外耀眼，首先被抓获；鳙鱼头大身细、浮在水面、张开大嘴像漩涡，行动迟缓，手到擒来；草鱼、青鱼大多藏在水中，在水里摸索才抓获。一轮捉鱼后，防止漏网之鱼，人们反复把塘水搞混浊，浑水摸鱼，水里缺氧，伏在水底的鱼浮出水面。鱼塘里还有塘虱鱼、斑鱼、白鳝藏在水底，水中缺氧而不停地晃动，一晃动便暴露踪迹，成为经验丰富捕鱼人的猎物。捉完一个塘的鱼后，打开土埂把另一个塘的水放掉，两个塘水持平便把土埂堵住，组织力量戽干塘里的水再捉鱼。

塘里的鱼捞清后，鱼集中运回村里的晒场，然后分塘鱼。鱼按种类大小分类，按人口数分到各家各户。鱼按人口分配，我家人多分到的鱼自然多。我们兄弟抬着一个箩筐到晒场领鱼。一堆堆鱼摆放在晒场，一条条肥大的鱼映入眼帘，我幻想着我家能分到最肥最大的鱼。领到鱼，家家户户欢天喜地，分拣一部分鱼腌制留在年后吃，挑拣膘肥肉厚、生猛新鲜的鱼在除夕吃，把鱼开膛破肚，冲洗干净，烧开炉火煮鱼。

我们兄弟抬着鱼回家。母亲蒸好了大籺、木叶籺，挑选又肥又大的鱼清洗干净，切开放在锅里，加上猪肉、慈菇、配料，用猛火煮熟，一锅香喷喷的水煮鱼端出来。贴春联，点炮仗，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团圆饭迎新年。

除夕夜，家家户户吃鱼过大年，整条村子弥漫着塘鱼的馨香……

作者：莫托夫